【伏黛】御龙吟（第三章）
【三】
纳吉尼透过黛玉的袖口隐秘地观察着汤姆，黛玉看着十一岁的男孩，她总感觉他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和敏感。
纳吉尼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如果他敢伤害你，我的毒牙也不是摆设。”
黛玉一笑，安抚性地摸了摸纳吉尼。她感觉纳吉尼未免想得太严重了，先别说如今她只是一个魂体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她，就算她拥有实体面对这么小的小孩子，也不该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黛玉让自己坐下来，和这个男孩的目光平视。
未等黛玉说话，男孩却先开口了，看着她的眼睛，仿佛想将她看透，“你是幽灵吗？”
纳吉尼动了动，他难道不知道这么直接地问一个人是很不礼貌的吗？
黛玉再次无奈地安抚着纳吉尼，连她这般脾性都觉得实在没必要和这么小的孩子计较，而且这个国度和她原先的世界有很大的不同，文化差异已经让她产生了太多误解，所以她现在已经习惯不先给任何事情、任何行为下定义。
“你是鬼魂吗？”看着黛玉愣神，汤姆换了种问法。
黛玉很有先见之明地按住纳吉尼。
“或许是吧，”黛玉一笑，没想到这异国的语言她已经可以流利地表达出来，“为什么你能看见我？”
其实……黛玉并不知道，她的发音并没有那么标准，乃至于以后与他相处他总是拿这件事与她说笑，害得她好几天没有和他开口说话，被纳吉尼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遍后，他极为诚恳地向黛玉表示纠正口音的问题交给他了，纳吉尼则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他。
如今，纳吉尼对汤姆还极度不满，汤姆听到她有些别扭的口音，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你为什么要闯入我的房间？”
黛玉感受到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都因为纳吉尼而降低了几分，纳吉尼非常不满，继续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什么叫闯？明明我们是飘进来的！他还能看见你，指不定以后要出什么幺蛾子……黛玉，你别拦着我，我要把这妖孽扼杀在摇篮当中！”
汤姆看见黛玉一脸无奈地盯着她自己的手腕，立刻就领会到了什么，“这里还有人吗？难道……还有一个鬼魂？”
黛玉这下更加无奈了，但这次她的目光正对着他，声音温柔清澈，“汤姆，别说我们是鬼魂或幽灵，好吗？”
不然她害怕立刻出现流圌血事件。
虽然已经瞒不住吉尼的存在了，但又怕这么下的孩子会害怕蛇，于是黛玉耐心解释道，“纳吉尼在这里，她是一条小蛇，但是……别害怕她，她不会伤害你的。”
黛玉感觉最后一句话很不可靠，呃……她绝对不是诚心骗一个小孩子的。
“你好，纳吉尼，我是汤姆。”
黛玉听到汤姆发出类似蛇一般的嘶嘶声，如丝绸般滑腻，神奇的是，纳吉尼也安静下来，平静地钻出了黛玉的袖口，把自己盘在汤姆的桌子上立起来，目光锐利地看着这个男孩，“你会说我的语言？”
“我想是的，”汤姆看着纳吉尼，这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蛇，他或许该想想如何获取这条蛇的所有权，毕竟一条聪明的蛇可以帮很大的忙，“我一直可以与蛇对话。”
虽然黛玉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但她大概明白两人在用蛇语交谈，也就安静地没有打断两个人。
“也许你是斯莱特林的后裔。”纳吉尼说，看了看黛玉，如今黛玉还没有实体，她唯一能触碰的就只有纳吉尼。
“斯莱特林？”男孩疑惑地看着纳吉尼。
“是一个所有蛇都知道的人类。”虽然她是来到这个世界才知道的。
汤姆如墨的眸子亮了亮，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和自己身世有关的事情，而且听这条小蛇的语气，斯莱特林是个很伟大的人。
汤姆一笑，掩饰着眸中妖异的光芒，他喜欢伟大这个词。
但纳吉尼在想另一件事，汤姆是除她以外唯一可以看见黛玉的人，他极有可能是斯莱特林的后代，而她自己是一条蛇，某种意义上，蛇是斯莱特林的象征。
难道说，黛玉和斯莱特林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或许黛玉该去霍格沃茨看看，纳吉尼想，也许霍格沃茨会对黛玉有帮助，让她拥有实体，而不再是一个飘忽的灵魂。
完全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的黛玉环顾房间，这里摆设简单到让人心疼。
虽然她是一个谁也看不见的灵魂，但从小到大的礼仪让她不能随意进入别人的房间。然而无谓的礼仪是束缚不了纳吉尼的，所以在纳吉尼的长期怂恿下，黛玉原先的思想观念逐渐被取代，终于试着小心翼翼地飘进了这些异域人的房间，有了第一次也就有第二次，于是她便有机会细致地通过家具摆设了解这里截然不同的文化和大致相似的人性。
长此以往，黛玉开始享受不被人看见的乐趣。
她是自圌由的。
她不再像绛珠草那样永远植根于一片狭小的地域，也不再如林家小姐那般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
她曾翱翔到极致的高空，俯视中世纪的宫廷;她曾探视过从圈地运动到工业革命的历史，目睹英王如何变成一个象征，某一刻她甚至感觉到，那是她原先世界的权力阶层必将经历的一个过程。
即使青铜色的玻璃大楼无法倒映她的容颜，但她已经踏遍了不列颠的每一寸土地。
当她翻开这片异域的书籍，横竖撇捺的墨香显得那样不真实，取而代之的，是由字母构建的文字，为她呈现一个与以往不同的、全新的世界。
当黛玉再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这个房间，她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无法从这里的摆设看出这是一个孩子的房间，没有父母贴心整理的衣物，没有风格迥异的墙报，甚至没有所有孩子都该有的玩具。
她知道孤儿院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可如今她真正走进来，才知道什么才是孤儿院。
“如果你是斯莱特林的后裔，那你应该也会魔法吧。”纳吉尼平淡地问。
“是的，霍格沃茨的教授刚刚离开。”汤姆的余光看着黛玉，她听不懂蛇语吗？
看来她的确该和黛玉商量商量要不要去霍格沃茨。纳吉尼想。
“黛玉，”纳吉尼恢复中文，“这男孩会魔法。”
“魔法？”黛玉微愣。
汤姆的手微微一顿，虽然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她说这种语言的声音比她说英文好听，让人忍不住凝视。
不知多少年后，他才开始明白，她是他黑暗与冰冷交织着的命运里，唯一的暖光。
“没错，他很快就要去一所魔法学校读书，那所学校或许能帮你恢复实体。”
“吉尼，”黛玉的笑容在刹那间如水般温柔，他却感到隐约担忧，“现在这样很好，我不需要实体。”
这下轮到纳吉尼愣住了，难道黛玉竟宁愿当一个魂体吗？
黛玉看着窗外，雨停了，她回眸看着这个男孩，“多有叨扰，我们先告辞了。”
“你们还会再来吗？”汤姆看着黛玉与他一般墨色的双眸，努力装作语气平淡。
后来他去学习她的文化，才知道有句话叫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所以，中国人总是如此习惯离别，或许在还未相遇之前，那片古老国度的人，就已经练习好了离别笑容和告辞言语。
黛玉本想说她再也不会来，如果不想失去太多，她就要学会放下得到的念想，来到这里的几百年春秋，她已经看到了太多生离死别，可这些画面却不会在她心中留下太多痕迹，身为一个鬼魂最大的好处，难道不就是她没什么可失去的吗？
可看到这个简陋的房间和男孩故作坚强的表情，她终究心软了。
“我还会回来的，直到你离开这里。”黛玉一笑，浅金色的阳光从雨后的云层里探出来，映照她纤长的睫羽，那时的他还不懂如何欣赏东方女孩的美，但他懂得，她是无可替代的。
人对美好的事物，本就是不同的，也许保护，也许毁灭，也许占有，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或者说，他还不知道，对她，他愿意扮演一个怎样的人。
“不知公子贵姓？”她不经意用中文问他，刚说出口才反应过来，微笑着用她那并不标准的英语问，“你叫什么名字？”
“汤姆，”男孩稚圌嫩的童音如雨水滴落湖中，泛起朵朵涟漪，“汤姆.里德尔。”
那时他没意识到，一开始，她其实根本不打算知道他的名字，她其实……并没有准备在他生命里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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