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川

支颐听秋水问蜉蝣,知玄冥不可量北斗,却何信相思最温柔?

【黑蓝】明日天涯(四人联文/原著向改编)

和另外三位小伙伴的联文,感谢 @雪夜紫霄   @有南  @寻居千山雪 ,大家的文字风格都各有特色,久违地为黑蓝产粮十分满足。


壹·指间沙 作者:雪夜紫霄/ @雪夜紫霄

贰·水中月 作者:有南 / @有南

叁·世外天 作者:陌上浅颜/@寻居千山雪


肆·应如是·作者:恨川

“就这样困在雪山里,若是他们找不到我们,可真就凄惨了。”女子借着火光熠熠,捡起一截枯枝,在雪地上一笔一笔画出简单的地图,抬眸看向少年,“你就不着急吗?”

“怕什么,我太爷爷以前也曾受困于这样一座雪山中。”少年看着篝火映衬下女子暖色的侧颜,此刻她正披着他的赤红披风,“当年太爷爷他们能走出去,我和你也能走出去。”

听说太爷爷闭关多年,出关那日便披着这样一件披风,那天长风猎猎,少年立世。他小时候便想成为太爷爷那般的人,少年时十八般武艺超群,后来便居于桃林,擅作丹青,常画美人图。

“你怎么总有那么多歪理。”女子轻声一笑。

“有许多我五岁便知晓的道理,到了现在也未必真正懂得。”少年看着雪地上的地形图,下一步如何走已心中了然,“但有一件事,我遇见你之后却彻底懂得。”

“什么?”她似乎不相信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积雪如玉,列松如翠。卿艳独绝,世无其二。”少年拿过女子手中的枯枝,又在雪地里补上几笔,“就这么走。”

“你定是为了让我不抛下受伤的你,才如此花言巧语。”女子别过目光,站起来想要扶起他,“我就不信当年你太爷爷也是这般花言巧语。”

“姑娘,我可没有太爷爷半点傲骨,”少年笑容明朗,尽量不将自己身上的力量倾于对方,“好不容易能为你受点腿伤,当然得想办法赖上你一辈子。”

 

黑小虎做了一个梦。

梦里指间流沙带走了镜中寒月,他和她还在那个山谷,藓衣被晒得干燥而温暖,她抬手时,放走了冬日的最后一瓣雪花,也挽住了第一缕春风。

后来桂花落在见惯风霜的潭水,漾开相拥的两道人影,素白的细花借了一丝她掌纹的温度,悠悠荡荡流向潭心,对沿途清灵的潭水诉说他的气息。一只白鹤展翅而飞,鹤顶极似被他吻过的唇,绘为沉檀色,它衔来一缕清风,如蓝裳落地的轻柔。

霜翎般的双肩承下三月的天光,片刻间遗忘一路走来的枯荣盛衰。双鹤长唳白云边,他在她耳畔轻语,任世间哪一条路,他都想与她同行。她双颊被温热的吐息染上一抹胭脂色,一尾红鲤猛然冲向潭水深处,层层涟漪化为汹涌白浪的撞击,清明意识存于一明一灭一尺间,直至如今更不能。

坠欢莫拾,酒痕在衣,一夜春风雨。

 

黑小虎再醒来时,玉尘已去,桑榆未晚,风动间,翻开了下一卷晚霞。

她站在潭前,长发在清风中如水墨晕染,他脸颊的颜色如此时盛大的晚霞,“蓝……”

在他的呼唤中,她纠结了许久的答案似乎涣然清明,潭水漾开一缕来自于她的叹息,蓝兔缓缓转身,“你终于醒了。”

黑小虎微微一顿,未去问她打昏他的缘由。蓝兔缓步走向他,停在他面前,然后蹲下与他视线平齐,伸出右手,掌心躺着装着麒麟血的素白瓷瓶,白瓷质地莹润皎洁,似梦里圆月。

两人沉默良久,黑小虎只是看着她,蓝兔哑然一笑,“刚才害怕你为了你的父亲夺走它,所以击昏了你……对不起。”

“既然有这样的担忧,为何不干脆毁了它?”他轻声问,发现她纤长睫羽染上赤金的暮色。

“即便有这样的担忧,我也不会毁了它,而会用来治愈你的腿伤。”蓝兔认真地看着他,黄昏至夜色的光影流动极快,远处山林乍开乍合,不知日月明。

蓝兔将净白瓷瓶放在一旁,“我本想趁你昏迷之时,将瓶中的麒麟血直接用于治疗你的腿伤,快要这么做的时候却突然想,你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夺走这瓶麒麟血交给你的父亲吗?”

“很多时候,我并非是黑小虎,而是魔教少主。”黑小虎看着蓝兔水光流荡的双眸,“同时又有很多事情,魔教少主必须去做,黑小虎却做不得。”

“那此刻在我面前的,是魔教少主,还是黑小虎?”蓝兔看着他盛着瑰丽晚霞的眸。

黑小虎一顿,她的眉眼是襄王梦中,神女模样。何能吹梦至西洲,恨相思不可量北斗。

“……那两位前辈各抱西东,未必是因为生前不和,或许是受身份所缚太久,或许是两人都背负了太多。遇见她之后,即便在她面前他只想卸去身上所有职责,即便他无数次想要做本我,然而,正邪不同,生死交锋,他的感情只会给她的未来造成巨大的隐患,所以他只能与她相背而行,遗憾两人南北不同路。”

“我知晓他们各坐于西东,”蓝兔缓缓舒唇,“幼年还只是蓝兔的时候,常听老人说,西风总是往东吹。”

“人却总是被年岁消磨。”黑小虎眸光微黯。

“所以,总得有些信念在年岁中愈发坚定,”蓝兔轻笑,“才成就今日之我。”

黑小虎看着暮光中的蓝兔,天光云影徘徊间,她将一切都染上空气的颜色,于是万物于他都开始变得理所当然,并且,无法缺失。

“在这人迹罕至的山谷之中,并非只有我一人,而在这短暂几日中,没有一件事情,是你我哪一人单独做决定,”蓝兔拾起两根树枝,用冰魄削去不平整处,“因此,这瓶麒麟血,怎么用,如何用,也不该由我完全不顾你而直接决定。”

蓝兔将第一支削好的枯枝递给他,冰魄剑本来凛冽寒意,而触碰到她递来的枯枝时却感到一丝岁月欠他太久的暖意。蓝兔看着他,“但这件事情的确容易牵涉太多,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江湖中人的方式与你比武。由谁经手,输赢论定;此中选择,输者不问,亦不干涉。”

黑小虎一愣,看着蓝兔。

“你腿有伤,且真气受损,我不用冰魄,相隔三步,绝不离原地,与你比试。谁手中的剑先折断,谁便是输者。”蓝兔退离三步,眼神与他目光相触,“黑小虎,我以蓝兔的身份与你比试,你可愿接受?”

连日来缱绻情意与相对立场带来的犹豫与无奈、纠结与焦躁、苦涩与失意,全在此刻明净豁然,那漠然远去的紫氅、谄媚狡猾的笑脸和俯首帖耳的黑衣皆释于无形。他将木枝一竖,浩然真气萦绕剑身,“黑小虎,应约。”

 

“后来呢?”五岁的孩童声音软糯,双手撑着脑袋看着坐在桃花树下的蓝兔,“太奶奶,你赢了吗?”

“你还小,不知道若两人以江湖人的身份一较高下时,输赢便成了最不重要的东西。”蓝兔笑容慈祥,语调轻柔缓慢。

幼童疑惑地看着她,蓝兔轻笑,一瓣桃花落在她膝上,远处山林着色极淡,似命运言及此处,化为最温柔一笔。

青年女子将五岁幼童抱起,刮了刮他的鼻子,“小调皮蛋,怎么又来吵你太奶奶了?”

“阿娘,太奶奶是不是又睡着了?”幼童看着阳光下阖眸的老人,“太奶奶好可怜,每天都要一人坐在桃林中这么久。”

“傻瓜,太奶奶只是在梦里和故人把酒言欢,一较剑法,共步天涯。”青年女子抱着五岁的稚童。

“那个人是太爷爷吗?”稚童充满好奇和期待地看着母亲。

“这个嘛……”女子微微挑眉,看着自家孩子就想逗一逗,“你猜。”

“哼,阿娘坏,坏!”五岁稚童鼓起腮帮子。

“小声点。”女子一笑,单手收住稚童胖乎乎的两只拳头,转眸看着轮椅上垂垂老矣的女子,“我们不要吵醒她。”

温暖的阳光轻抚蓝兔银白雪丝,身后风雪消去,藓衣疏零。她记得,那天之后,不寄红笺寄素帕,纵横棋盘常言他,再遇寒潭赊月色,刀光剑影留清茶。

 

蓝兔与黑小虎并坐于潭边,远处竹林飒飒,月影之下,似空山雨后,逶迤梨花。

“今日之后,你我再遇……”蓝兔看着他月色中俊朗侧颜。

“便只剩魔教少主与冰魄剑主。”黑小虎在掌心抛了抛石子,然后轻轻一甩,寒潭之上石子如白鹭,轻起轻落,点燃一树一树的花开,心事灯火通明,长欢隐约,迟眠五更。

“黑小虎,我有一言,一直想说给你听,但不好听。”蓝兔垂眸,从他掌心拾起一粒石子,如他将心事抛诸一浮一沉间。

“冰魄剑主与魔教少主之间无话可说,蓝兔在黑小虎面前,却无话说不得。”黑小虎一笑,看着被搅乱一潭心事的月色。

“若不论正邪,不谈输赢,子女应孝顺父母,可却不能愚孝。本心有所向,为何要强迫自己走别的路?”蓝兔说完,一时不敢看他。

“因为有些父母子女之间,一直都先是君臣。”黑小虎眸光一沉,蓦然苦涩。

“若为君故,亦不可愚忠。”蓝兔声音放低,偷偷抬眼看他,发现他似乎并未生气。

两人的对话在此倏然中断,黑小虎长久地看着潭水中的月光,蓝兔安静地待在他身边,不再言及其他,今日又将休于平野,枕于月夜。

“蓝兔,”他缓声开口,远处蛙声还停留于未散的筵席,“你想要一个怎样的天下?”

“我想要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它日史书工笔,前朝,江湖,不以胜败定正邪。”蓝兔试图听清此起彼伏的蛙声,即便以后再难以辨认,亦不会重逢,“哪怕我知晓,它永不会来。”

“许许多多时候,我们只能看到眼前,”黑小虎看着蓝兔的眼睛,“若是目光放远……”

“万事皆可期盼。”蓝兔看着他眸中温柔浮光,也不知为何,那一瞬她便读懂了他所有的心事,和命运书至此处的伏笔。

“是啊,万事皆可期盼。”黑小虎轻声一笑,在看到彼此眼眸中的自己时,他想找浮生借一段烟火气与她共渡,她想觅红尘赊一本风花月与他共言。

 

“爷爷,你要再不告诉我那个人是不是奶奶,我就把你藏在书房里那两段木枝全部当柴烧了,鉴于有一根断成两截,我姑且精准地称它为三根朽木。”八岁女孩打断了讲故事的祖父,“到底是不是?”

“我倒是庆幸,自己曾经朽木不可雕。”黑小虎看着被宠得有些刁蛮的小丫头,仍旧想要逗逗她,“你觉得呢?”

“爷爷太坏了,我要找奶奶告状。”小姑娘气呼呼地转身,被进来的父亲用书敲了一脑袋,“谁让你跑到爷爷面前大吵大闹的,别以为和你爷爷一样天赋异禀就能拔你师父的胡子,给我把长虹剑的剑谱也背一遍。”

黑小虎一笑,看着不情不愿开始背书的委屈小姑娘,然后看向中年男子,“你母亲呢?”

“又将那件衣服拿出来重新叠了一遍,”中年男子看着愤愤背书的女儿也忍不住勾唇,看向年迈却健朗的父亲,“爹,那件衣服到底叫什么名字?”

“如今江湖再不需要它,它的名字也该如荼蘼消散。”黑小虎看到对侧书架上放着的红木匣,周身平整,未刻花纹。他抬手拾起素白瓷瓶旁落下的一瓣桃花,素白瓷瓶不及她手掌大。他记得那天分别时也和今日一样,云在青天水在瓶。

 

“这句话,过了今天或许再没有机会对你说,”黑小虎与蓝兔各面西东,此时的路他与她并不同行,“若有安稳现世,便三月桃花,两人一马。”

“即便明日天涯?”她微微偏头,轻声问他。

“即便,明日天涯。”

黑小虎朝着前路走去,他知晓,身后她的右肩上,淡淡映上一抹桃树的嫣红。天边一匹白马踏过似乎不可逾越的山海,命运在此分叉,那人披着劫难的幻影,远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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